草草用井水冲去身上的血渍,伤口简单按压不再出血,就这么晾在空气中。老旧的城区,路灯昏黄忽明忽暗,围绕着飞虫。池昼推着车往网吧走,他时不时会低头看自行车的脚蹬,眼神晦暗。附近小诊所的老大夫买酒回来,远远看见池昼推着自行车,嚎了一嗓子。“哎!那边的大情种!”池昼突然一僵,莫名有些心虚,但很快又恢复冷漠与麻木,目无波澜,一眼过后,继续往前走。老头儿眼尖看见池昼身上的伤,愣了一瞬后,立刻追过去。
池昼知道,母亲又把他认成了别人。
擀面杖毫无预兆砸到了池昼额头上,激起钝痛。
“赵寻锋!赵寻锋你害死我女儿!”
赵寻锋就是池昼的父亲。
池昼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,相反,他不仅从小知道,还知道他在哪,在做什么。
额上的鲜血划过眉骨,滴滴答答从少年瘦削的下颌滴落。
这顿晚饭,大概是做不成了。
池昼往卧室走去,去找绳子。
身后,池母像恶鬼一样,把目之所及所有能发起攻击的东西,全都砸在池昼身上。
“不爱我为什么招惹我!赵寻锋我恨你!”
“为什么有了我还娶别的女人!我有了你的孩子,我为你tຊ生了两个孩子!你却只爱那个女人生的,小昼怎么办!我的小雅怎么办!”
“我的小雅死了,赵寻锋你害死了她!”
“我的小昼那么可怜,没人爱他,他好冷、好饿,赵寻锋你该死!”
池母的谩骂含糊不清,消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把池昼错认成她辜负她的仇敌。
自从妹妹死后,这个家就变成了一个冰窟窿。
池母不常犯病,但每次犯病,对池昼来说都无异于一场灾难。
池母的疯癫,是受刺激导致的,在那之前,她就为情所困,患有抑郁症。
一无所有的美貌注定会是场灾难,而池母等来的,是一个在外人看来哪哪都完美的男人,隐瞒身份骗身骗感情。
在那个男人眼里,池母只是个玩物,无知、廉价、美丽、无需负责。
他为池母编造了一场完美的梦,又在意尽后抽身,留下一片狼藉。
池昼的妹妹被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赶出医院那天,年幼的池昼给那个男人打过电话,极尽卑微求那个男人来看妹妹最后一眼。
因为没钱,妹妹的病拖太久错过最佳救治期,没有再抢救的意义。
这次他们不要钱,只求他能满足一个小女孩死前最后的愿望。
可不爱了,连对方生得孩子也会被嫌恶。
那天,妹妹死了,望着门口死不瞑目,直到咽气也没等来心心念念的父亲。
他们的父亲,在游乐园陪着他的另外两个孩子,度过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。
再之后,池母就疯了。
她会拿着刀乱砍,嘴里是无尽的谩骂,好像这就是她的保护壳。
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池昼容貌里父亲的影子越发清晰,他变成了池母病发时攻击发泄的对象。
每次殴打完,清醒过后池母都会道歉痛哭,陷入无尽的自责,然后周而复始。
狭小出租屋里,厨房到卧室只有短短几步路,却足以让池昼遍体鳞伤。
等他把池母绑好,他半张脸都被血浸湿,手臂脖颈上分布着一条条抓挠的伤痕,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。
“为什么不要我!”
“我什么不来看小雅,她也是你的孩子!”
“妈,我不是他,我是小昼,你好好看看,我是小昼!”
单薄的解释换不来女人的清醒,“赵寻锋你该死!你和那个女人都该死!你们都去死!”
曾几何时,池母发病,池昼想过去死。
这样痛苦的生活根本看不到边际。
如果仅仅是父亲的无视,池昼不觉得这有什么,很多人没有父亲都活得很好。
可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却不愿放过她们母子三人,池母年轻时的房产被设计夺走,背上巨额债务,包括妹妹的死,都与那个女人有关。
每当他们母子三人竭尽全力,生活稍有起色,更大的灾难便会接踵而至。
权势地位死死压着他们,容不得他们有任何翻身的机会。
而他的父亲,自始至终冷眼旁观。
少年的身形隐没在昏暗的灯影下,杂乱的环境中,血在源源不断涌下。
就这样的他,狼狈不堪,背负着厄运,怎么有资格去肖想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孩为他倾尽所有?
池昼自嘲着勾了勾唇角,看向存放着那五千块钱的柜子,眼里的光亮熄灭殆尽。
身旁,被强行灌下药的池母渐渐安静下来,而当她恢复神智看到池昼身上的伤,眼眶被泪水挤满。
她无措哽咽着,“小昼,要不……就算了吧。”
这声算了,池昼听过无数次。
池母早对这个冰冷的世界没了期待,渴望死亡。
小时候的池昼怨恨过,恨母亲软弱无能,恨父亲的绝情,恨那个总也不肯放过他们的女人,他甚至恨过自己这令人艳羡的长相。
后来,他明白了母亲的苦楚。
他不怪她。
池昼解开池母身上绳子,少年很温柔,“妈,会过去的。”
“就像你说的,这世上是有好心人的,你不是还想见见那个小姑娘吗?我替你去找她。”
“那个小姑娘很善良,如果知道你不在了,她会很伤心。”
“妈,再坚持一下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……
池昼下半夜还要去网吧打工,安置好池母,他离开了家。
断绝了对未来的奢望,池昼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。
草草用井水冲去身上的血渍,伤口简单按压不再出血,就这么晾在空气中。
老旧的城区,路灯昏黄忽明忽暗,围绕着飞虫。
池昼推着车往网吧走,他时不时会低头看自行车的脚蹬,眼神晦暗。
附近小诊所的老大夫买酒回来,远远看见池昼推着自行车,嚎了一嗓子。
“哎!那边的大情种!”
池昼突然一僵,莫名有些心虚,但很快又恢复冷漠与麻木,目无波澜,一眼过后,继续往前走。
老头儿眼尖看见池昼身上的伤,愣了一瞬后,立刻追过去。
气喘吁吁拦住池昼的去路,“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!你女朋友家暴?”
池昼不说话,调转车头。
“哎!哪去你!”
“兼职。”
“你身上的伤就这么不管了?”
池昼的沉默让老头儿头疼不已,“跟我来。”
“来啊!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!”
池昼抿了抿唇,“我没钱付账。”
老头觑他一眼,没想到他在操心这个。
“你女朋友付过钱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