视线正要收回时,扫到一旁的魏骧,他死死盯着她,脸上已是乌云密布。孟弗心里一激灵,随即哼了声。这么盯着她做什么?难道她跳得不好?贵宾瞧着满意得很啊。都要跳槽了,孟弗也懒得再敷衍这个前任老板,低头垂颈之际甚至暗暗翻了个白眼。青霄明显听到自家五郎君气息加重了几分,显然是被气到了,还气得不轻。严凭的眼睛一直盯着孟弗看。但见她袅袅行来,亭亭而立,离得这么远,都能让人感受到如蕴兰麝的气息。
孟弗没有穿魏骧让人送去的那套舞衣。
之前请绣娘裁制练功服时,她画了图纸,让一并做了两套舞衣出来,更为合身,也更适合今夜的舞。
廊下,绿韵碧珠二人想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,脸上尽是幸灾乐祸,又有些担忧。
绿韵问兰茜,这样会不会有些冒险?
兰茜透窗盯着厅堂内景象,不说话。
碧珠拽了拽绿韵,“瞎担什么心?五郎君这次回来可有进披香院?正所谓趁她病要她命,趁着五郎君冷落她,再有今晚这一出,五郎君颜面扫地彻底厌了她,立地将她送给别人不是没可能。”
“若是五郎君追究起来……”
“新来的人没听清,晕头晕脑把舞衣送错了地儿,跟咱们有什么相干?”
孟弗并不知晓这些关于她的议论与谋算,缓步趋前,到大厅中央站定。
行礼,起势,乐声陡然一变。
只见她一个旋身间,流霞色舞服就此飘散开,竟是渐变的,绯中带紫,烛火照耀下隐隐流光。
乐声又一变,鼓声加了进来,她开始起舞。
杨柳式的舞姿、仙鹤式的步履,极其醒目。舞衣轻盈的材质完美勾勒出身体的曲线,舞动时袅袅纤腰疑折、褰褰广袖欲飞,仿佛与人融为了一体,毫无束缚之感。
起先还无多少人在意,慢慢的,堂上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。
高堂满地红氍毹,美人舞如莲花旋。慢脸娇娥纤复秾,轻罗金缕花葱茏。回裾转袖若飞雪,左鋋右鋋生旋风……
初时看不出什么名堂,只觉似鸟海东来。慢慢惊醒,这可不就是鹤吗?!
动中有静、柔中带刚的舞步,恰便似一只轻灵高雅的白鹤。
再仔细看,搭颈、啄鱼和摆臂等,其动律和动作,无不是在模拟仙鹤的形态,优美、细腻,柔和、舒展。
长鼓、圆鼓、洞箫与笛齐奏,她就踩着这些长短节奏而舞,一霎间将众人从这华堂之上带到了天池边,又或是雾气弥漫的红莲湖畔。
而她,时而临水照影翩翩独舞,时而于莲花丛中飞旋,广袖飘拂,裙居绽如花开,身姿柔韧、婆娑婀娜……
既无柔媚勾缠,也无妖娆款摆,更没有若即若离的挑逗,她全身心沉浸着、舞蹈着,仿佛真是一只徜徉于苍茫天地间的鹤。
贵人满座,独她璀璨如星,你无法不注意她,更无法不为她喝彩。
堂上众人停止进食,忍不住击节而叹。
严凭问了句什么,魏骧正回答他,就见严凭忽然双目发直,眼底可见震惊与惊艳交织。
魏骧微感疑惑,转头朝同一方向看去,视线落在正中央的舞姬身上,定住。
第一眼他并未认出那舞姬是孟弗。只觉其一举一动莫不如行云流水,干净利落又多变坚韧。
虽然他于这些耳目之娱并不精通,也觉得这舞不同寻常所见的轻靡柔艳,别有一种风骨和神韵。
点了点头,目露赞赏。
就在此时,那舞姬一个折腰,露出了那张芙蓉粉面。
娇眼如波入鬓流,遥遥朝上首睇来,魏骧脸上霎时间风云变色。
手中八瓣金杯重重搁在案上,酒液泼洒而出。
除了身侧侍立的青霄,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。
观者沉醉于这场惊鸿之舞,满脸的惊讶叹服。
有人更于这浑然天成的舞姿中体会到了始终伴随着的一股凄清之感,正戳中那些羁旅之客的心。
方才以为这是一只逍遥的鹤,孤傲的鹤。或许这还是一只孤独的鹤,一只正思念着家乡的鹤……
乐曲将尽,节奏急促起来,繁音急节如同跳珠撼玉,她的舞步更如有神助,前旋后转,千变万化。
一曲终了,舞裙随风散开又收起,只剩孤鹤独立于莲花台上……
寂静充斥着厅堂。
直到那鹤翩跹走下高台,近前行礼,众人才如梦方醒。
再看眼前人,这哪里是人,分明是仙鹤所化的仙子,如此的优雅脱尘,如此的灵动飘逸……
“好!”不知是谁当先赞了一声,简单粗暴。
更有文吏摇头晃脑吟起了诗:“慢态不能穷,繁姿曲向终。低回莲破浪,凌乱雪萦风。坠珥时流盻,修裾欲溯空。唯愁捉不住,飞去逐惊鸿——确是绝妙好舞啊!”
“翔鸾舞了却收翅,唳鹤曲终长引声,当时乍见惊心目……此舞剑胆琴心、柳手鹤步,柔中带刚、刚柔并济,只应天上才得有,世人有眼何曾见?”
魏骧面上无波,眸色却随着场上一递一声的夸赞愈加沉黑下去。
严凭杯中酒尽数倾在了地上犹不自知,回过神激动相和:“遏云歌响清,回雪舞腰轻。只要君流眄,君倾国自倾—tຊ—如此倾城可人儿、如此……”
他有些语无伦次。
孟弗凭坐席位次判断出此人应当就是今日的贵宾,也即是自己的下一任老板。
抬眸一瞥,心下一舒。
还好还好,有鼻子有眼,模样还算端正。
视线正要收回时,扫到一旁的魏骧,他死死盯着她,脸上已是乌云密布。
孟弗心里一激灵,随即哼了声。
这么盯着她做什么?难道她跳得不好?贵宾瞧着满意得很啊。
都要跳槽了,孟弗也懒得再敷衍这个前任老板,低头垂颈之际甚至暗暗翻了个白眼。
青霄明显听到自家五郎君气息加重了几分,显然是被气到了,还气得不轻。
严凭的眼睛一直盯着孟弗看。
但见她袅袅行来,亭亭而立,离得这么远,都能让人感受到如蕴兰麝的气息。
等到近了,看清容貌——怎一个颜色艳异、光辉动人!
那如水波一样滟滟的双眸忽地眨动了一下,眼帘轻掀,眼风微扫……严凭骨头都酥了,神魂瞬间为之颠倒。
这这这,这分明是在对他以目传情!
严凭原本还觉得贸然索要有些唐突失礼,此刻也顾不得了。
“摩昂贤弟,我有一事请求——”摩昂是魏骧的表字。
他才开口,堂上人已是心照不宣。
此女美而艳,又且善舞,严三郎动心求之,意料之中。
严凭正是此意。
只是这样一个舞姬,想必是极受宠的。不知魏骧肯不肯舍。
转念又一想,到底只是个舞姬,今日既出现在此,未必不是专为他准备的。
孰料话才说一半,魏骧就沉着脸将那舞姬挥退了。
“欸……”眼瞧着美人施礼后飘然远去,严凭下意识伸出一只手。
魏骧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失态,也根本不接他之前的话茬。
只令人重新斟酒,而后举起金樽,慢声,一字一顿道:“文实兄请饮此杯。”